暴雨中的十字路口漂浮着淡蓝色辉光。柏油路面裂痕间生长着微型摄像头，像电子藤蔓缠绕着生锈的红绿灯杆。手机导航在此刻报出诡异提示："您已到达目的地，林卫国先生正在量子甬道等您。"

父亲坐在轮椅上，膝盖盖着印满电路图的毛毯。他的金丝眼镜映着十字路口的全息投影——七年前那场车祸正在循环播放：货车侧门"迅达维修"的logo在撞击瞬间变成仁和医院标志，而我分明看见驾驶座上的张明远正在摘除口罩。

"每个克隆体都是精密的情绪反应炉。"父亲的声音带着实验室特有的金属腔调，雨滴穿透他的身体在地面溅起数据涟漪，"当五万观众同时体验你的惊恐时，产生的生物电能足够维持整座城市的脑机接口。"

我后退时踩碎了地砖下的光纤，十字路口突然升起环形培养舱。那些浸泡在营养液里的"林夏"们同时转头，214道目光穿透淡绿色液体。她们手腕的静脉里流淌着发光物质，与直播打赏礼物的颜色完全一致。

"该收容失控样本了。"张明远的机械臂从下水道口伸出，电磁锁链缠住我的脚踝。他的胸腔裂开，露出正在直播的监控屏——观众们正在用我的挣扎数据兑换止痛剂和抗抑郁药。

后腰的芯片突然激活。剧痛中，我看见每个克隆体的记忆如胶片显影：

LX-003在生日直播时发现植入物，被伪装成自杀的电磁脉冲烧毁神经；

LX-097潜入医院地下室，发现父亲冷藏舱里的本体早已脑死亡；

LX-189的芯片被黑客改写，现在正用我的声带在暗网贩卖克隆器官。

"你们共享的不仅是疼痛。"父亲调出全息数据网，每个打赏用户都延伸出神经突触连接着克隆体，"还有希望、嫉妒、爱欲——这才是完美的虚拟货币体系。"

我突然举起电磁干扰器。便利店顺来的设备爆发出高频脉冲，张明远的机械关节冒出青烟。克隆舱在这股能量冲击下剧烈震颤，214个培养液面同时浮现莫尔斯电码波纹。

「同步率突破临界值」

剧痛从后腰蔓延至全身，每个克隆体的记忆如洪水决堤。我听见214声尖叫在脑内共鸣，看见五万个观众的现实坐标在视网膜上燃烧。当电磁脉冲达到峰值时，整条街道的摄像头齐齐爆裂，玻璃碎片在空中拼出LX项目的LOGO。

"你承担不起真相。"父亲的全息影像开始失真，"每个克隆体都是观众欲望的倒影，当他们不再需要你……"

流浪汉突然从下水道冲出，他手臂的LX-079刺青正在渗血。胶卷被他塞进路口的交通信号控制器，七岁生日照被投射到乌云密布的天空。照片边缘出现被篡改的细节：蛋糕蜡烛数量是23根，而我今年本该29岁。

所有克隆舱在此刻开启。营养液化作酸雨倾泻而下，214个"林夏"赤脚踏出舱室。我们的神经脉冲在雨幕中交织成网，张明远的机械义体在过载中分崩离析。父亲的全息影像开始播放临终画面——他的本体早在车祸当晚就被装入克隆舱，成为第一个实验品。

便利店收银员的电子眼突然在路口广告屏亮起："认知污染扩散至三级警戒区，启动记忆清洗程序。"但克隆体们的手指已插入信号基站，直播画面强制切换成实验室档案：

《LX项目人体实验许可书》签署日期是我出生的前一天；

童年住宅平面图与仁和医院负三层完全重合；

每个打赏用户的ID都对应着某位政要的脑机编码。

"这才是真正的打赏。"LX-003撕开后颈皮肤，露出烙印着总统私印的芯片，"他们用我们的神经痛楚来抵消良知谴责。"

暴雨突然静止在空中。214个克隆体同时抬起手臂，电磁脉冲在云端撕开裂缝。星图般的用户坐标倾泻而下，每个光点都延伸出金色锁链缠住对应的克隆体。当我的手指触碰LX-079递来的胶卷时，整座城市突然断电。

在绝对黑暗中，无数个我的声音开始复述观众留言。当备用电源启动时，十字路口只剩下214个焦黑的克隆舱，以及正在播放的紧急新闻：

"脑机接口系统遭不明数据攻击，总统府承认存在伦理实验……"

手机在此刻响起陌生号码的呼叫。接通后传来父亲本体的声音，带着呼吸机的嘶响："来负三层，给你看真正的诞生录像。"背景音里，有数百个婴儿正在啼哭，以及机械臂组装电子子宫的金属碰撞声。

我踏着积水走向医院，身后的水洼倒影中，每个"林夏"都呈现出不同年龄的样貌。她们手腕上的淤青连成星图，指引向地底深处的原始培养舱。电梯下降时，楼层按钮的LX标志开始渗血，通风口传来张明远最后的机械遗言：

"认知...即囚笼......"

负三层的冷冻库亮着无影灯。当我的手按在生物识别锁上时，所有克隆体的记忆突然回流。在最后的意识碎片里，我终于看清那个始终被遮蔽的真相——七岁那年许愿吹灭的蜡烛里，藏着将我改造成完美容器的纳米机器人。

而此刻冷冻库里传来的，是数万个电子子宫同步孕育的胎心音。